羅新苗

唐代陸羽在《茶經(jīng)》中云：“碗，岳州上，壽州洪州次，岳州瓷青，青則益茶?！睆娘嫴杷杵骶叩慕嵌葋砜矗安枋ァ卑言乐莞G排在前茅，由此可見，岳州窯在當時的顯赫地位。隨著歷史車輪的滾滾向前，古老的岳州窯曾較長時間湮沒于歷史的煙塵，而產(chǎn)自這方水土、品類繁多的茶葉卻早已揚名天下。

岳州窯制作。作者供圖

一

提到岳陽茶，首先要講的是產(chǎn)自君山島的君山銀針。君山島是洞庭湖中心的一個小島，這個小島不光留下人文始祖舜帝與娥皇、女英的凄美愛情故事，更留下了舜帝南巡，由其妃子娥皇和女英親自播種君山茶的美麗傳說。

唐代詩人許棠有《洞庭》一詩描寫君山：“驚波常不定，半日鬢堪斑。四顧疑無地，中流忽有山。”地處洞庭湖中心的君山島一年四季氣候溫和、雨量充沛、云霧繚繞，加上江湖砂質(zhì)沉積、土壤肥沃，十分符合茶葉的自然生長。當?shù)叵让褚淮N茶制茶，從自產(chǎn)自飲到加工外銷，長年的經(jīng)驗積累，形成了殺青、攤放、初烘等繁復的生產(chǎn)工藝和嚴格的制作流程。到了明清時期，君山毛尖作為一種高品質(zhì)黃茶，被納為貢茶，從而名播天下。

君山銀針全部由茶葉芽頭精選制成，茶芽尖細，通體白毫，精致纖巧，大小均勻，如同整齊的銀針排列，適合品茗觀賞。纖細如針的茶葉經(jīng)過開水高沖后，像群筍破土，堆綠疊翠，郁郁蔥蔥。待茶葉吸收一定水分后，葉片開始舒展，形成氣泡，顆顆芽頭好似一條條小魚在洞庭湖的碧波里依次浮起，游玩嬉戲。在茶藝師手下，隨著茶葉的伸展與浮力變化，可以呈現(xiàn)出“三起三落”的景象，茶葉的起落浮沉間既使人體會“日星隱曜、山岳潛形”之空闊沉寂，又能感念到“浮光躍金、靜影沉璧”之清澈明凈。待到沉底的茶與上浮的茶融為一體，芽景湯色交相輝映，“湖水渺無際，君山一葉浮”，此時嘬上一口茶湯，一幅洞庭山水畫卷從舌尖漫入腦海，伴隨長江滾滾東逝的憂樂底色才下眉頭、又上心頭。

要講岳陽茶，其實遠不止君山茶。比君山銀針更早出名的，其實是灉湖茶。灉湖，就是現(xiàn)在的岳陽南湖，灉湖茶，就是產(chǎn)于南湖周圍的茶。南湖西通洞庭，南臨趕山、龜山，北接金鶚山、白鶴山，湖水漫延交錯，兩岸群山起伏，樹木蔥翠，土質(zhì)肥沃。春天細雨蒙蒙，夏秋云遮霧罩，冬天白雪皚皚，形成了種茶、產(chǎn)茶的優(yōu)良環(huán)境。

關(guān)于灉湖，唐開元年間曾任岳州刺史的張說留下了不少筆墨：從初到岳陽寫的《灉湖山寺》中“云間東嶺千尋出，樹里南湖一片明”，到離開岳陽時《別灉湖》中“千峰出浪險，萬木抱煙深”，在詩人描繪下，這方山水的秀美澄凈悠然而出。

唐代斐濟在《茶述》中列出了十種貢茶，灉湖茶是其中之一。在古籍的描述中，這種茶在時間的浸潤下，膏脂溢出、油光發(fā)亮，茶味濃郁、回甘悠長，別處的茶完全不可比。據(jù)歷史傳說，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時，隨行嫁妝中便有產(chǎn)自岳州的名茶“灉湖含膏”。自此，茶藝、茶道、茶禮等精神文化也滲透到西部少數(shù)民族日常生活各個方面，一條條以茶為媒的茶馬古道，成為連接和見證各民族友誼的紐帶與橋梁，也帶動促進了地方經(jīng)濟的繁榮與富足。

在魚米之鄉(xiāng)岳陽，不光只有高居廟堂、納入貢品的君山茶、灉湖茶，還有處江湖之遠、廣受歡迎的椒子茶、姜鹽茶、川芎茶、芝麻豆子茶……可謂品種繁多、各具功效。譬如椒子茶是在茶葉里面加入本地花椒，利于祛除濕氣;姜鹽茶是在茶里加入鹽姜，可以散寒;茶葉里加入川芎，可以行氣解郁;而加入炒熟芝麻、豆子的芝麻豆子茶，則是在勞作之余很好的能量補充……種種民間茶葉，既是生活經(jīng)驗的積累，更是本草智慧的象征。這一點，正符合茶道講究的“好茶配好器、喝茶看時節(jié)”。

二

如果說，制造和使用工具，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(qū)別，那陶瓷器的制作發(fā)明，可以說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。以金取土、以水和泥、以木生火、以火煉土，五行元素的集中參與，歸煉成人間煙火的餐具茶器，滿足五味生活所需。

讓我們抹開歷史的煙塵，重新回到岳州窯。清澈的湘水，裹挾著無數(shù)力量，自南向北奔涌而下，一路千回百轉(zhuǎn)匯入洞庭。在湘水流經(jīng)的岳陽湘陰窯頭山、白骨塔、窯滑里等地，產(chǎn)生了岳州窯，“湘陰是個萬窯窩，未有湘陰先有窯”，大概講的就是當年岳州窯的煙火盛況。岳州窯曾創(chuàng)造了我國陶瓷史上“最早的青瓷、最早的釉下彩、最早的匣缽腹燒”等工藝，留存于世的岳州窯青釉瓷器，成色純正、晶瑩翠綠，體現(xiàn)了當時較高的燒制技術(shù)。在長途交通依賴水運的年代，經(jīng)濟、文化、科技的要素勢必在江河交匯的碼頭富集，而背山面水的湘陰，得益于大碼頭的集納效應，似乎天然容易接納和吸收各方制窯的工藝，從而一舉成名。

如果說青銅重器屬于皇室貴胄，那陶瓷器皿更多的作用發(fā)揮在民間。岳州窯的器形涉及碗、盤、壺、罐、瓶等，此外還生產(chǎn)有大量的陪葬俑，可以說事關(guān)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。雖然，岳州窯因戰(zhàn)亂等因素逐漸式微，但一河之隔的銅官窯再次承接起這方窯火。1998年在印尼爪哇海域被發(fā)現(xiàn)的“黑石號”，共發(fā)現(xiàn)六萬多件古代器物，其中光來自湖南銅官窯的瓷器就超過五萬件，足見與岳州窯一脈相承的陶瓷制品沿著海上絲綢之路在異國他鄉(xiāng)大放異彩。

如今，岳州窯制作工藝，已經(jīng)納入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項目，開始恢復性生產(chǎn)，傳承了岳州窯工藝的茶器、茶具同岳陽茶一樣，終歸成為一種常態(tài)生活所需，以其實用性和功能性，開始走進市場，受到歡迎。如同遠古神農(nóng)嘗百草遇茶解毒、到現(xiàn)在各種網(wǎng)紅奶茶受到追捧好評，在岳陽，關(guān)于茶和茶器的故事，依舊等待我們?nèi)鞒邪l(fā)掘、去開拓創(chuàng)新……